不做飞蛾，只做火

　　她认识的时候，他刚刚失恋。神情颓废，性格不羁却并不狂野，表情淡淡。她说你要好好的，你要好好的，没有了谁地球还得照样转。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 只是眼球的焦距又开始拉长，陷入一片沉思。他是在思念她吗？还是她们以前或苍白或绚烂的曾经？但是他始终表情清淡，没有清欢，亦不带悲意。许久后终于启齿：“你知道吗？我哥和我嫂，五年了。”那语气，并不像交谈，倒更像自语，她喜欢他的这种叙述方式，并未接话而是静静的看着他，等着下文，期盼而谦卑。过了好一会，他又说：“他们高中就在一起了，我哥考上了大学，我嫂没考上，她去我哥所在的城市，打工。”顿了顿，“那时他们开始同居。”说完他仰起头闭上了眼睛。她欲言又止，止又欲言。张了张嘴，还是发现任何语言对他来说都过于苍白。陪他坐了一会，她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看书。他起身离开教室。

　　再次交谈，已是几天之后。

　　之前的几天，每次相见，看了看对方，终于淡淡错身。像是有无数话要说，却又无话可说。像是没有那次不长不短的对话，而是刚刚遇见而又内心相通的两个人，羞于启齿。

　　这次交谈，他心情不错，但是最后也没讲他哥和他嫂，而他们的结局，她一直是好奇的，并且暗暗踹度了好多次。快要走时，他递给她一支烟，说：“给你一支好烟……”后面还有一句话，而惊愕未醒的她并未听见。她怔怔的拿着烟，未能明白他的用意。直到多年后想起，她还是未能真正明白过来。

　　她小心翼翼的拿回宿舍，放好，盯着出神。第三天，它终于化为一缕青烟。她晚自习回来，端详半天，终于拿出打火机，点燃，拿在手里，并未吸一口，任由它燃尽。烟灰跌落在粉红色的地板砖上，散成一片灰白。烟香弥漫整个宿舍，久久不散。而那一晚，她喜欢上了香烟的味道，喜欢吸烟的男孩。其实，他是一个干净的男子，衣服上有淡淡的碧浪洗衣粉味道，不吃零食，口中有牙膏清凉的薄荷香。如此干净淡然的男子，她没想到他也抽烟。毕业后在一起，看到他抽烟时的落寞和孤寂的神情，终于叫她迷恋而难以自拔。

　　而她猜测了很多次的他哥嫂的结局，几次欲问，却最终坚持了下来，而他也迟迟未再相告。终于有那么一天，揭开谜底的时机来了。

　　他从家里返来，在众朋友的高声嬉笑打闹中未吭一声，静静的坐在墙角，抽烟。对着空气，轻吐烟圈。他上身并未穿衣服，她看到他一排排突显的骨头和心口的跳动。他是如此清瘦的男子，连心跳都能为人所知。只是她为自己看了男孩子赤裸的上身而羞涩的低下了头。朋友们玩够闹够了，准备出去觅食。高中的孩子，都还是性情中人，饿了吃，吃了玩，任凭性情。并没有贪玩后的思想挣扎和道德负累。只有迷乱了的青春。

　　他们簇拥而去，她看着他留了下来。他面前已有长长短短的一堆烟头，蓝色足球服的裤子上也落了不少灰白烟灰。她走向他说：“你有事。”并不是询问的语气，而是句点肯定。他抬头看了看她。她伸手握住了他的。都是那么清纯而无知的孩子，心中澎湃的只有她的“给与关怀”与他的“需要理解”。并无其他，干净澄明。

　　“今天回家，我哥带回了一个女人，他不要我嫂了，可是他们已经定婚，她都已经等了他五年。我嫂是那么好的人。”说完这句他长吸了一口气，闭了一下眼睛又睁开了，像是在极度挣扎，然后又下决心似的说，“反正我心里认定了我嫂，只有她是我的嫂嫂，换做其他任何人，都不配！”说这句话的同时，加重了握她手的力道。

　　其实都还天真兆达，想到的只是那份对爱情的背叛。在他那时的眼中，爱情至高无上，容不得亵渎，那是内心纯净美好的理想，心中唯一！而哥哥的背叛，幻灭了他的理想，让他迷失了方向。感性如斯的男子，心里怎能容得下砂子？现实终于叫他失望以至不敢相信爱情。

　　一年后她得知，他哥娶了后一个女子。而他认定了的嫂嫂，换了号码，不知所踪。幸福与否，无从得知。

　　三年之后，他和她，都已大三。大三和高三，才三年，却已恍如千年隔世，已是不同的两个阶段。她还是对爱情虔诚，顶礼膜拜。而他，已不是那时令人感动心疼的他。他已经长大，学会掩饰悲痛，面对痛苦。他对爱情，终于又爱又怕。

　　忍不住想对她付出真心，又惧怕于付出真心。他对她说：“我是受过内伤的人，我想珍惜你，但是我深深恐惧，我越是想要好好珍惜的人，越会离我而去。”而她是那么喜欢他的人，一直努力以求给他安全感，每周一封信，每天的短信用本子整整齐齐的做着记录。现在的她变成了以前的他，对爱情的那一份全心全意的信任与投入，照顾这份理想犹如照顾一个婴儿。

　　可最终，终于分手各自上路，曾经互握过的手，开始学习着握一把空气而不觉空虚。

　　放假回家，他和她有了一次期盼已久的见面。而这一面已和想象背道而驰。这次见面，也是正式分手。

　　他坐在她对面，眼神迷离。这一面，双方都已经等待了太久，可是怎么就不一样了呢？怎么就不一样了？想象过的那些甜蜜的拥抱和问候，都变得多余。他看了她许久，口张了张，又合了合，终于没发出声音。他抽出一支烟，含在嘴里，掏出打火机，“啪”的一声，点燃。猛吸一口，迟迟不肯将烟圈吐出。她悄悄摸了摸包里为他买的Zippo打火机，抽出了手，没有必要了。那份礼物，那个寓意为“非你不嫁”的打火机。那个准备终身相依的男子，如今且今后都不可能成为她的新郎。“给我一支烟。”她启口出声。他惊讶的抬头看她，看到的只有她的坚持。他把嘴里的眼递给她，自己又重新点燃一根。看着眼前的乖乖女扮风尘样，他却未能笑出来，嘴角溢出的不是烟雾，而是一丝一丝的苦涩。而她，大口吸入，闭着嘴，将烟一边咽下去一边从鼻孔里逼出来，弥漫四周。吸第三口的时候，终于被呛，剧咳不止。他从她口中抽出烟卷，将两支一起含在嘴里，伸手来拍她的背，眼中尽是心疼。她屈膝抱住身子倒在沙发上，保持婴儿在母胎中的姿势。那是安全的姿势。可终于忍不住抽泣出声，眼泪模糊了他的容颜。那个俊朗的男子，终于在她眼中越来越远。

　　那一天，他抽了许多烟。

　　是谁说，点的是烟，抽的是寂寞？这最后一面，在彼此身边，他和她，最终却各自寂寞起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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